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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琴:且听且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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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发布时间:2016-10-20 17:04:01 打印

去杭州的一天,特地赶了个大早至灵隐寺。路上,人车已很多。原来,这个城市早已在我的睡眠之中活动起来了。北山路的西湖边上的老头老太,正慢悠悠地做着他们的体操,沐浴在九月清晨的阳光底下。

至灵隐寺时,已有些许人,但还算早。通往售票处的路上,小摊档唤卖着“请香”,一位更“热情”主儿,更快步踱至我的跟前,“亲切”地问:请来这里洗洗手吧,给佛祖上香前要净手。我偏了头看了她,是一位消瘦的老太,约六十岁。柔柔的阳光,正好照在我的脸上,我边走边回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,摇了摇头,只留下身后“净净手嘛”的回音。

刚进寺门,一下子被悠扬的曲子深深地吸引了,并非纯粹的古琴,甚至很难说古琴自始至终都是主角,却应是多种民乐有机、有序地揉合在一起。就我肤浅的音乐欣赏水平来说,该是萧、圩,或许还有其他的乐种作为搭配。流淌而泻的声音沉着、内敛,于平缓之中有顿挫,在扬抑之际见收缩。清晨间,和熙的日光,穿花过木,是一抹抹的温暖,一道道的希望。听了很多的不知名的古琴曲子,这是不曾熟悉的旋律。后来至游客休息间(实际是买卖旅游产品的地方),见架上摆放了不少碟片,多是巫娜的古琴。于是明白寺院里播放的正是她(他们)的曲子。

一直以为,古琴之声在寺院里流淌是最适宜不过了。赏琴如修禅。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样地纷繁复杂,也遑论物欲如何横流,社风如何不古,这个婆娑世界里,还是存在与之相依相偎的净土的。虽然,与“晨钟暮鼓”几次无缘,但在这朝露尚圆滚滚地落在树荫下的草叶上,未曾挥发褪去的清晨里,在这吸入的空气,满满的都是负离子的山林里,在这放眼望去,青山,绿水,古石,绿苔,黄墙琉璃瓦的清谷中,竟发现生活就是恩赐,是值得认真热爱的,每分每秒都不应虚过,每时每刻都该有它的温度,每天都也需有它的色彩。

可是,认真与热爱,既然热爱,在温度上是热切的,态度上是认真的,那么又如何或舍或得,或行或藏?在人生如此漫长却又短暂的道路上,是不是很难放下,不易舍得,是不是一步三回头?是不是握得太紧,手会疼,手心里也会有淡淡的,粉粉的,紫紫的痕迹?记得有一个故事,一个失去至爱的人痛苦万分,遇了一得道和尚,诉说万般恩情,难以忘怀,无法放下。和尚递与他一个滚烫的杯子,这个男子接过后直接就松开了,杯子掉地上了。和尚说,痛了,自然就放下了。久久地回味这个故事。最开始,很是信服,痛了,自然就放下了,是非常浅显的道理。回味之间,却发现有很多漏洞,无数不妥。大千世界,物物相异,人人不同。每个人对“痛”的感受能力本是不同,若是相同,对“痛”的承受能力又岂是相同,再若相同,对“痛”的认知、理解又岂是相同?甲觉得可痛可忘可放之事,于乙来说,可能是虽痛,却不可忘,也不可放。但是,不认真,不热爱,又怎么能感受山山水水,日月星辰?又怎么能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咸?怎么体味一言一语,一步一行,一颦一笑,一展一蹙所传递的信息,又怎样理解、体贴身边人的内心世界?

是不是最后,应该如仓央嘉措所说的,最好不相见,不相对,不相伴?

在这几秒钟的走神之间,琴声依旧缓缓地流淌着。我一直所理解的古琴艺术,其演奏者应多为男子。其较之筝声,宽广而沉郁,缓慢而静远,顿挫却又飘逸。或需古林修竹,潜心静养,细细品味,真谛始见。这种艺术特性,自古以来,是足以反映男子的基本特性的,其立志较之女子更高远,心胸也多比女子宽广,言谈更少,真正的心底事却是愈多,略显神秘。筝声悠扬而婉转,节奏密集,或哀啭而多情,或含悲而轻泄,作细语铮铮时,又如泣如诉。筝的表现手法更为直接,几无需细细品味,或喜或悲,或伤或哀,全随其韵律、分贝流淌而出。如同女子一般,心思细密,触角灵敏,又精灵古怪,或弯腰哈背,手挥而足蹈,动如脱兔,又或弱柳扶风,顾盼而多情,静如处子。但憋在心里的事情,总是忍不住想要倾诉出来,而不是压抑在心底处,且,一发不可收拾。她不高兴了,非要表现在脸上。她高兴时,也非要说给你听。她也有心事满满,但一时不想说的时候,可是即使这种时候,她也要装作“没事”,然后或左或右,总之,由旁人或磨或劝,心事就昭然于天下了。要我说,她时时都在给自己创造“说出来”的机会,她轻易不肯给出这样的机会,但是更轻易也不肯让这样的机会溜走,适时之间,她总是要紧紧把握这样的机会的。所以谁说女人心,海底针?女人是最藏不住心事的。只可惜,她的心事,也是飘浮不定的,她所能“表白”的环境、机会,也是多变的。同样的事,可能今天说“是”,明天又说“不”了。可是,这不也正是女子极可爱之处么?

我想,古琴是真正“雅正”的艺术。蒋介石的名字起得真好,典出周易就已显得高深莫测了,更何况有古语曰“中正则雅,多哇则郑”?“雅”与“正”合起来“雅正”,在我的家乡俗语里面至今还保留着。

但是,无论是琴,或是筝,或是任何一种民族乐器的独奏曲,都略显“单薄”。特别是古琴,一般人很难理解其轻扬、重按,特别是长时间的进退、吟揉之间所产生的琴韵的真谛。古琴将对“越名教而任自然”的超逸和雅致的向往,与现实中痛苦、短暂、丑陋的人生的冲突和感叹,而由此产生的“吟啸”表现得过于“收敛”,这种“收敛”而出的清圆与空山、清松、竹林、老寺、古道等疏离、清简的意境水乳交融。况且,听琴,不在耳而在心。种种限制,使古琴变成了孤家寡人,阳春白雪,降低了古琴意韵的可欣赏性。灵隐寺里回响着的古琴却是多种乐器的组合体,特别是其中的洞箫,悠扬且或“轻”或“浮”,如同缓流遇石的回流,又似山头点缀的红叶,中和了古琴的压抑,使情感的表达更加舒畅,也使意境更加丰富,可谓雅俗共赏。

某日,欣赏古琴演奏会时,一曲古琴和琵琶合奏的《葬花吟》,悲而不哀,压抑之下有轻扬,倾诉之中有回转。春光乍泄的美好,飞红万点的烟迷。有一美人,对花驻足,迎风吟哦,修竹独倚,凉石低叹,衷情百转,愁肠万结,让人泪流不已。

那么,最后,还是,春光,来了,就陪着坐坐,走走,聊聊,夕阳的花间,月下的深院。请不要,仅回转于低哀的琴声间,请不要,仅流连于虚幻的意境之中,请不要,泪眼朦胧时,始现真身,请不要,请不要离去,且留住。不仅留在生命里,而且,请留在生活里。


 

责任编辑: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